“这场超级App的纵深竞争,可能会进一步蚕食垂类App的份额,进而推动用户入口向超级App进一步集中。”

文 / 巴九灵
“外卖大战结束了,我把外卖App都卸载完了。”
一场轰轰烈烈的外卖混战,让许多人久违地下载或打开了一些App——京东、美团外卖、饿了么。无一例外,都背靠老牌巨头。高峰时期,三大平台的日订单量合计突破2.5亿。
然而,在“反内卷”的主基调下,7月23日,三大平台在监管要求下启动整改。“零元购”等促销活动全面下线,同时加强价格管控与骑手权益保障。就在8月1日,三大平台集体发布声明,承诺抵制恶性竞争,并将此前措施升级。它被视为原本8月7日“立秋大战”的急刹车。
或许,这意味着“外卖大战”在官方语境的结束。小巴的不少同事表示,已经把几个独立外卖App卸载了。
然而,“大战”真的结束了吗?
以往的互联网之争,总带着清晰的垂类标签:打车软件只抢出行订单,外卖平台只拼效率和价格,井水不犯河水,而如今却是一场“越界”的混战。
美团的外卖网络开始承载数码产品,京东的物流体系既送包裹也送火锅食材……巨头们的业务触角还伸向了旅游、白酒、美业、家装、食堂等领域,攻势无孔不入,竞争边界愈发模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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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源:网络
看似分散的动作之下,是三巨头难以掩饰的野心:打造一个能一站式满足用户“衣食住行游购娱”的“超级App”。
独立外卖App可能会被永久地“卸载”,但超级App或将永远地黏在你的手机界面。
超级APP的形态与分化
纵观互联网变迁史,从搜索引擎、浏览器,到社交、支付、短视频,亿级日活跃用户的“超级App”概念并不让人陌生。
所有超级App的起点,都是“解决一个不可替代的痛点”,通过“高频刚需”切入市场,占据用户心智。
比如,智能手机之初的第一代超级App——手机QQ,用“免费即时通信”替代短信,百度和UC浏览器用搜索框解决“信息获取”问题。
随后,场景自然延伸。App会基于核心痛点的“关联需求”进行符合用户行为习惯的横向扩展。例如,微信普及以后,用户聊完天可能需要转账,于是诞生了微信支付;想要分享生活,便有了朋友圈——每个新功能都紧密围绕“社交”这一核心场景展开,毫不突兀。
再到下一阶段,用户规模和服务供给达到一定程度,超级App便从“参与者”转变为“规则制定者”。例如,微信有了公众号和小程序,淘宝、抖音、美团通过佣金比例和流量倾斜分配资源,将生态伙伴牢牢绑定。
相比于第一代超级App工具属性显著、用户用完即走,第二代超级App通过“内容”提升了“黏性”,这体现在用户使用时长的大幅增加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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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北京国际广播电影电视设备展
上述过程如同植物的生长:先有主干根茎,再拓展出分枝,继而长出叶片去争夺阳光雨露。
早期大家都只有主干时,每株植物间距远、交集少——反例便是曾经的腾讯做电商、阿里强推社交,两者的跨界业务都离自身核心场景太远,与痛点缺少强关联,导致用户不买账。
到了2.0阶段,如果我们把“线上”视为植物地表以上的枝叶部分,线下是根茎,那么当下市值前列的超级App,大致可以类比成三种常见的农作物:葡萄型、甘蔗型和红薯型。
葡萄型,如抖音和微信,攀附虚拟棚架枝繁叶茂,凭借社交、直播、短视频结出累累硕果;其根部无需深扎线下土壤,靠“阳光雨露”遍及,稳稳占据了用户大量碎片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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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,上海某地下通道里的抖音广告
甘蔗型,常见于携程、贝壳网这类专注垂直赛道的App,业务如茎秆笔直挺立;地下根系扎实深扎,汲取生存养分。坚实的壁垒,让它们在“旅游”“房产”领域活得专注又稳健。
红薯型则是另一番模样:线上藤蔓铺在地面缠缠绕绕,同样覆盖了各类场景;而在地下,根系不仅发达,还结着一串串代表重资产的块茎,价值极高。代表公司,便是这次参与大战的阿里、美团、京东三家。
由此可见,当线上场景与流量的争夺硝烟弥漫、几近饱和,横向扩张的天花板愈发清晰时,“红薯”之间展开了“根茎叶纵向协同”的竞争。谁能够高效贯穿纵横,谁就能多吃彼此之间的市场。
“红薯三巨头”的重资产护城河
比起上一阶段“争夺用户时长”,如今巨头们围绕“商业效率”展开了新一轮的分化淘汰,这也是他们能否在“第三代超级App”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关键。
有别于“葡萄”“甘蔗”,“红薯三巨头”的优势壁垒,体现在供应链体系、仓储网络、骑手团队等线下重资产布局——比起工具属性的“信息搬运工”,他们更像是线上线下产品与服务的“调度者”。
由于重资产布局,有着长周期、重投入、低利润的鲜明特质,因此即便微信、抖音等平台手握流量与资本,短期内也难在重资产领域深耕,只能浅层参与。
以物流为例,如刘强东多年前所预判:庞大的体系绝非仅凭砸下重金即可速成,“1000个亿,搭建覆盖全国的网络也至少需要5年”。除了巨资,高门槛更体现在漫长的时间沉淀,以及极强的管理能力。
但拥有重资产仅是入场券。护城河之内,三巨头的竞争实质上也等同“有了地基之后比盖楼和装修”,具体来看:
美团的重资产始于800万骑手团队,2020年起又布局3万个前置仓,试图让货品更加贴近消费者,以“快”为矛,刺向“多”与“好”,全方位实现“万物外卖上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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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卖骑手配送订单
京东从20年前就坚定投资供应链,自营物流覆盖90%以上县级地区,电商履约效率堪称标杆。从3C家电自营扩展至生鲜、家装、企业服务,每一次跨界都借助供应链带来的“好”,进一步填补“省”。
阿里的做法是,以支付宝为支付根基,连带着10亿多用户的消费记录,再把淘宝、饿了么、盒马这些串起来,让“付钱、买东西、送货上门”这一整套流程顺畅运转起来。
过去,企业常为细分业务推出独立App,典型的如阿里“蚂蚁、盒马、飞猪”这样的“动物园组合”。但独立APP获客成本高且存在重复投入,将业务整合进一个App,只需一笔推广投入获取用户,后续新业务便可直接在App内转化。
举例来说,用户打开美团点外卖时看到新款耳机,或者打开淘宝闪购点生鲜时突然想买鞋子,在一个App里来回买不同东西的行为,既能让每个用户给平台带来更高价值,也能让平台更了解用户,推荐的东西更对胃口,这正好符合超级App的核心思路。
有媒体报道,京东通过外卖拉到了1700万新用户,淘宝闪购上线2个月日订单突破6000万单——集中化,恰恰是App应对流量红利见顶、增长越来越难的优化方案。
横向来看,三巨头坐拥线上流量与线下商品复杂的流通体系,天然具备整合碎片化的能力。这些碎片化的产品与服务,正是众多品牌、产品的基础构成单元。当它们向多场景延伸时,所带来的协同优势,必然对提供单一或有限服务的垂类App构成强力冲击。
典型案例,便是在“外卖”大战尚未结束时,“红薯三巨头”旋即剑指“甘蔗型”代表——同为市值前十的携程所主导的酒旅业务,底气就是来自线上流量、物流仓储、布草电器等供应链等形成的组合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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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东智能物流园区
综上,这场超级App的纵深竞争,可能会进一步蚕食垂类App的份额,进而推动用户入口向超级App进一步集中。
对壁垒不深的App而言,留给它们的时间已然不多了。
超级APP进化共性
结合过往的迭代史,不难发现一条清晰的规律:不同阶段超级App的更替与进化,始终由技术跃迁、政策与公共基建成熟、用户需求升级这三大核心变量共振驱动。
第一代超级App的技术基础,源于功能机向智能机的硬件升级,让“随身联网”成为可能——百度、UC浏览器、手机QQ都从电脑端延续而来。
到了第二代,智能机性能跃升,更高清的屏幕、更成熟的算法推荐,让公众号的图文传播、短视频的流畅交互成为现实。
而当下即时零售的爆发,同样离不开5G低时延、LBS精准定位与AI、机器人无人配送的突破,正是这些技术创新支撑起三巨头“外卖送万物”的跨界能力。
而政策上,移动支付牌照的放开,为在线交易打通了关键节点;公共基建方面,4G网络的全国性覆盖,让内容的算法推荐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触达全民。
2023年来,官方“15分钟便民生活圈”政策的推进,冷链、县域基建,更直接为即时零售赛道注入确定性,让巨头们的补贴大战有了落地的社会基础——这些看似“外部条件”的因素,实则是超级App突破边界的前提,就像灌溉系统决定农作物的生长上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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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,便民生活圈
接下来,用户需求升级,则代表了最核心的驱动力。早期移动互联网的痛点是“找不到服务”,百度、UC们靠搜索解决了“信息不对称”;中期用户被分散的服务切割,微信用社交串联一切、美团用本地生活整合碎片,本质是回应用户对“服务分散化”的焦虑。
到了现在,找商品、连接服务已不是问题,用户的需求进一步升级成“立刻满足”:从“能买到”变成“马上到”,从“单一服务”变成“一次搞定”。这种变化,直接逼着超级App从单纯的工具、内容平台,变成能覆盖各种场景的入口——每当社会运转效率的核心问题变了,新的超级App就会跟着出现。
最后:
不同消费者的代际差异,也映射在对超级App的需求趋势上:70后、80后期待“高效可靠”,90后、00后要求“嵌入生活方式”,而Z世代对“元宇宙社交、AR本地服务”等虚实融合的潜在需求,或许已为下一代超级App的出现埋下伏笔。
当下的超级App尚且强调“入口”,但未来随着AI、物联网设备的普及,用户可能不再需要“打开某个App”——说一句“我想喝可乐”,AI自动对接附近的超市、支付系统、配送网络,完成服务。
这时,超级App可能会从“可见的应用”变成“不可见的系统能力”,其竞争也会从“入口争夺”转向“AI决策能力+基础设施掌控力”的比拼。
这或许是超级App的终极形态:用户感知不到它的存在,却离不开它的支撑。
主编 | 何梦飞 | 图源 | VCG